2016年4月21日 星期四

【看香港】《少年滋味》--「拍翼難飛」的Z世代

 再談張經緯的《少年滋味》,上一篇文章《沒有翅膀的「Z世代」》愈寫愈長乾脆分成兩部份。甚少對電影有過多的話與評價,《少年滋味》也不是什麼鉅著,論拍攝手法、藝術成就通通都是多餘,但電影的確將今時今日青年人的青春與想法拍了出來。在香港電影裡頭還是少數中的少數,對香港的感情的人還是會有感受與著緊,畢竟這些少年不就是過去的自己?張經緯由學音樂到哲學到電影一個碩士學位輾轉讀了十年,從年少無知,以為自己追夢結果失望,就引證了「青春怎會零創傷」?差一點以為自己會飛。在實現夢想的過程總會遭遇挫折,但起碼叫做問心無愧。離開音樂界到壯年的時候才慢慢得到機會,從一行到另一行其實也不是壞事,從他的紀錄片裡面看到他所執著的東西,例如是他口中的民主女神像還是新移民題材,沒有思想主體又何來討論空間,再者一個人堅定自己的立場與主張,方之為一種態度。今時今日太多對青年人的批評,成年人一貫不可一世的態度,的確是需要看一看《少年滋味》傾耳側聽為何這一代會變成這樣。

 
上一篇文章講到Z世代的「無夢」,他們的「夢想生活」是現實地追求結婚生仔,本應這個年紀的人應該天馬行空,充滿一腔熱血、心裡哼唱著Que Sara Sara,但現實並不。在外在條件「嬴在起跑線」的中產子女被剝奪了童年、在父母的寄託下「被夢想」,即使有個人意志也立即被否定。中產自有憂愁,但無疑在條件上是有選擇的空間,從小到大的日常飲食與教育均嘗試與社會的主流價值接軌,方能打造他們為名校生,受到萬千寵愛與榮譽。這篇文章將會談在影片裡餘下的三個孩子,他們來至有缺失的家庭、成長受到外來因素的困惑,與名校生的苦惱可謂是大相逕庭,而殘酷的現實是將他們迫得更成熟,博奕不再局限在學校與家庭,而是對整個社會的觀感與如何找自己的位置。

 
拼爹時代與貧富差距
  在國內有個說法,「拼爹」不如拼自己的生命。用香港的說法是「你的父母如何,你的日子也必如何」。文章分為兩部份大致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這一章裡的三位孩子都是單親家庭,雖然凱婷的故事沒有很明確說明,但大致也猜到一點家庭背景。《少年滋味》有個特點是除了聚焦孩子外,還側寫了一下他們的父母,到底是怎樣的環境孕育小孩。最近梁振英的女兒頌昕在機場發生「行李門」事件,還有傳媒披露頌昕根本未合乎摩根大通的大學生實習資格,但她通過「另類」手段在中學階段就已經加入實習生行列。除了替女兒鋪路外,梁特首還照顧兒子傳昕,事因他在瑞典的卡羅琳醫學院做研究生,而華人置業主席劉鳴煒就向醫學院捐款近四億促成在港成立再生醫學中心。「我爸是梁特」,行李不用親自安檢送上閘內。「我爸是梁特」就特事特辦了。

  《少年滋味》帶出了中產家庭與基層家庭的貧富差距,年紀最大的Paul家境算是不錯,他的媽媽想他到外國留學,言談間提到了弟弟在外國留學時,媽媽做「跟得家長」跟隨出國。雖然Paul埋怨媽媽,但家裡或多或少有能力送一對孩子出國,試問香港有多少家庭能夠付出?另外一點是Paul想買車,想擁有就可以擁有。這樣的家庭難免有小磨擦,但磨擦過後是一個被滿足、被愛的世界。富爸爸與窮爸爸之間,對愛的詮釋是天淵之別。

 
在「拼爹時代」下代表的是孩子不是靠自己的力量,而是靠父母所賦予的。要考量「起跑線」先要考察父母。在社會的既得利益與關係的大前題下,有父母的提拔自然有更多機會,富人比窮人有選擇。社會資源分配不均,造成不公平的現象。所以在紀錄片裡樂欣、華仔與凱婷的條件比中產家庭還要嚴峻,價值觀自然有差距。

  討厭香港的新移民
  今時今日在香港談新移民是一個敏感話題,張導從《歌舞昇平》、《我要來港》到《一國雙城》都離不開居港權的問題,在《少年滋味》找到新移民的受訪者並不是特別意外的事,或多或少這是導演對議題的關心與延伸。問今日香港人是否討厭香港,很多都會說討厭,討厭它的政治空間、討厭政府。但說話在新移民口裡說出來就是挑釁性,從青海來港的華仔在鏡頭講出討厭的原因,從回漢兩族的「和諧」談中港關係。但事實上漢人也不是正人君子,在藏區的發展上漢人破壞了藏人的生活模式與生計,香港正就是發生「換血計劃」。所以香港人討厭內地人並非無因,從雙非、從購買日用品、醫療、教育、到最近搶接種疫苗的事件都感受良多。商場為了迎合內地客而抽光小店與老店,九龍旺區都是金鋪藥房。試問香港人的生活模式被破壞,怎會吞聲忍氣?

 
不是特別針對華仔,但一句討厭香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更何況香港人給你供書教學都是要納稅的,新移民享受香港的福利與資源。無疑「華仔」是影片裡富有爭議性的一人,或者他心底是希望世界大同,但現實並不能。什麼是香港人身份?在今年二月的立法會補選中其中一位候選人Edward Leung事後被人發現他並非香港出生,是「單非」嬰兒。但他講到什麼是香港人身份,首要是認同這裡的價值觀,結果他得到大眾的認同。無論是什麼種族只要肯學肯做認同香港的自由價值,敢為香港付出就是香港人。而不是來到香港還要埋怨這裡比以前差,來到這裡還奢望別人遷就。舊時並沒有歧視新移民的說法,但今日卻有,原因在於新移民到港後不學粵語、不打算融入社會,其次是他們總愛盤算著香港的社福制度。早年的「六千元計劃」就大呻不公平,在新聞片段中的被訪者視自己為貧窮户,家裡卻有數百元的高達模型。在鏡頭前總是賣弄淒慘的形象,更有一種說法是後悔來香港生孩子,根本沒有人要求他們來生。內地人總是予香港人一副怨婦的形象,明明是破壞了他人的生活模式還要堅稱自己是道理。

 
華仔未必明白為何香港人會有如此的仇恨,也許在家鄉他是有優越感,但看一看歷史的話就會明白香港人為何討厭中國,特別是國共內戰、文革逃難的一批人,再看看中國如何侵蝕香港的價值。趁年輕,還是多看多想多認識。有些衝突非關種族,而是政策與歷史的因由。

 
回應時代的呼聲
   在紀錄片裡對樂欣的介紹與篇幅相對較少,但她的願望是做作家。關於樂欣有兩點可注意,第一是她個人的政治文章,寫得稚嫩但表達自己的想法。第二是得知她是來至單親家庭,她的童年曾經受過父親的傷害。在電影裡略過了她的經歷,這一點上導演的處理是有道德的,這部片在意義上或多或少帶有青年工作的成份,避免對孩子造成傷害是必然的考量。在影片開始之時雨傘運動未完,隨著運動落幕,種子就落在孩子身上。即使她的文字不代表什麼,她的觀點也未必得到觀者的認同,但現實的社會運動與抗爭裡就出現了初中生與高中生。甚至有社運界人士曾經說過未來或會出現「小學生抗爭者」。

 
記憶再次回到運動前的罷課日,印象最深的是一位中二的學生。罷課並不是普通放學後的抗爭遊行,而是會遭到學校的處罰。即使是會受到處分、家長的責備依然有數百同學曠課,政治已經不再是成年人的專利。在大時代下,樂欣的角色帶出了為什麼這一代人要熱衷政治,不同的光譜下都有青年人的身影。

 
校園欺凌後.另類青春「密」語

圖片來源:明報
圖為凱婷與教她打鼓的同學
   最後談到凱婷,她在九個孩子當中是比較特別的一個。沒有中產父母的關心與寵愛,沒有一般少女標緻的身材,沒有領袖生的萬千寵愛與耀眼的光茫。第一印象看凱婷是難免會負面一點,教鼓的同學認為她不太愛聽人的教導,由她在唱《快樂頌》那一幕開始會認為這一個人懶散、游離,與一般孩子露面的歡樂、精神與自信的表現相比就比下去了。鏡頭下照耀的不再是名校生,而是一間屋村學校裡面的平民。凱婷是校內的合唱團成員,但在見微知著方面看到她不太受大家歡迎,也許是她肥?樣子不討好?而她的家庭只是住在公屋,缺席的父親、只有母親與姐姐照顧,一家人就只有幾個女人。較神來之筆的是姐姐跟妹妹說「不要跟人家說起家裡的事情,免得人家說我們博同情」。然後妹妹反問「我們家有什麼好同情?」可見這個家盛載著一個難唸的故事。

 
凱婷小學曾經遭遇過校園欺凌,年紀小就逃學,往往要姐姐到處找她。用「正常人」的眼去看她是問題少女,很多時家長與老師會認為一個人人際關係不好是出至本人身上,但沒有注意到她周圍的事物。校園欺凌在香港不是鮮有的事情,到底有多少人願意訴說自己的故事,多少的師長肯去面對、肯去聆聽與教導?有時候我們都習慣了息事寧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對於受害人會認為說出來是一件不光彩的事。在孩子堆又可以要求老師與家長做什麼?凱婷的事件並不是冰山一角,不論是校園還是職場都有欺凌的存在。這個問題絕.對.要.正.視。


 
在凱婷身上發現了兩個點,欺凌的問題是其中一個,她帶攝製隊去參觀逃學時避難的「小基地」,一個人坐在那裡感到舒坦。她的青春早就與那些名校生的一帆風順不同,舊事已過都變成新的,現在在她身上也不算是什麼的一回事,也許身上仍舊會痛,童年的美好印象始終是被毀滅了。即使身上發生這樣的事她還是天真的笑著,娓娓道來以前的經歷。不要再說「少年不識愁滋味」了,其實孩子也會體驗到現實的殘酷,只是早了一點而已。

 
第二點在她身上看到的是攝製隊問到未來的願景與希望時,除了樂欣想做作家、華仔想去外國、Paul已出身之外,其餘的受訪者普遍想從事與音樂藝術有關的工作,這樣回答很大程度上是與自己的日常生活有關,唱合唱團、練琴、於是就答想做什麼什麼了,未必有深思熟慮與肯定自己想做。但是大多數人的回答都是比較抽象的,沒經過現實的考慮。有趣的是現在的小學生很多都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有一個新聞節目訪問小四學生問到「我的志願」,小學生回答想做科學家,但理由卻很牽強。他提到自己不懂寫某些字所以才寫做科學家。這不就是「無夢」的一代嗎?回到凱婷的點上,同樣的問題她最初答「想教鼓」,其後才講到絕望真相「做售貨員、收銀」。任何的夢想都要天份與努力,還有的是人脈與如何待人接物。售貨員、收銀絕對不是一個青年人的夢想,而是沒選擇中的選擇,在那班中產少年裡擁有祟高的夢與期許,而在基層一點的就要向現實低頭。

 
標籤的一代
  現在社會對青年人的感覺挺負面,這部紀錄片未必是最優秀的,但在香港是有時效性,回應了社會的呼聲,還是有代表性的。它為社會、家長與學校帶來了警示,小學生要操練TSA、中學生要考DSE,從小就要競爭。但從來沒人問過他們開不開心,在這部片裡有憤怒的地方,就是家長是真心愛自己的小孩嗎?還是當他們是附屬品?他們懂得教仔嗎?為何孩子在鏡頭上誠實而不願在鏡頭後做點事情?成年人往往帶著自己的觀點去看孩子而忽略孩子的感受。有些事情應該放手放開所有。

 
片裡的孩子就像「雞」一樣,想想為什麼雞有翅膀也不會飛?就是雞被人類圈養太久失去了飛的能力,「拍」翼難飛就是這樣由來。西方的教育模式是值得學習與借鏡,舊社會何來「跟得家長」?一上大學就意味要與家裡告別。但華人的家長要跟隨子女照顧其飲食與生活。如此的「照顧」讓孩子成為籠中鳥,《少年滋味》不只傾聽少年的聲音,更要讓家長好好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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