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開宗明義講到這不是一部反戰電影,而是透過一個十九歲男孩的視角與心理變化去看世界觀、看個人的內觀與矛盾,電影就如一面鏡子帶出男孩Billy的成長印記,用他敏感的視角帶出全球化、英雄主義、愛國主義、家庭、軍隊等等的看法與經歷,窺看美國的眾生相。過去奧斯卡也有不少以戰爭為題材的英雄電影,09年就把最佳影片與最佳導演給了《拆彈雄心》(The Hurt Locker)與15年有份提名角逐多項大獎的《美國狙擊手》(American Sniper),這些電影都是以911後的伊拉克戰爭為背景。但這兩部偏偏是大美國主義的英雄電影,而李安不同的是他的背景根本不需要為任何一個國家背書、他沒有選擇去歌頌英雄、而是將焦點放到「人」的身上。顯然,《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Billy Lynn’s Long Halftime Walk)是一部由小說《中場無戰事》所改編的電影,但比利林恩的角色卻是活生生的存在,而是千千萬萬個的。伊拉克戰爭到今時今日還未徹底的完結,美國總統由布殊到奧巴馬然後即將到川普,是否開戰其實是看美國人的選擇。在奧巴馬時代擊殺了拉登、可是殺掉一個人並不是解決問題的,這幾年極端的宗教勢力、恐怖組織伊斯蘭國的冒起成為了新的威脅。戰爭與和平相互而生,為的是宣揚一套價值觀與維護國家安全。
媒體訴諸「英雄」
軍隊是國家機器的代表與象徵,比利林恩這個人是平凡的,他只是在陰差陽錯之下做了一件外界認為是英雄的東西,但他個人並不認為。在曾提名奧斯卡最佳紀錄短片的HBO電影《戰爭中的海報女孩》(Poster
Girl)(2010)裡的Robynn Murray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同樣也是十九歲從軍,但去過伊拉克後整個人也性情大變,患上壓力後創傷症後群(PTSD),自殺不遂、從有一份很好的軍人收入到要拿政府的補助。她曾經與其他同袍登上海報的封面,如今光環已盡,只餘潦倒的生活,終生要靠服食精神科藥物過活。她從仰慕熱愛軍旅生活的熱血青年,如今成為要否定這種生活,她為此感到羞恥。在這部紀錄片裡帶出她的不安感,同時她並不孤獨,因為有同路人一些的退役士兵與她一起通過活動而走出傷痛。當看到比利林恩時就會想到Robynn會是他的將來?或者當他再回到伊拉克時還可以完好無缺地回家嗎?無論是Robynn還是虛構的比利,都帶出了媒體訴諸英雄、只愛報導光榮光輝的一面,這種對英雄的祟拜只是政治宣傳與技倆、虛有其表,但人民卻需要英雄,需要有話題、需要想像。
電影帶出了比利在短暫的回家與休假期間過了段浮光掠影的日子,他思疑自己是不是活在世上,有種虛實的錯覺。故事是發生在一日內,從早上到超級碗的球賽,他遇到社會上不同階層的人、平民對戰事的無視與無感、上流社會與石油公司的老闆只當他們是工具,可以壓榨與指揮的工具。媒體人的炒作與歌功頌德,並沒有理解軍人的感受、甚至是某程度上的侮辱。然而,這批年輕的軍人也是魯莽衝動的,在球場內外盡見冷漠、漠視、嘲笑、可是在短暫的相處之間也有愛、兄弟的愛、親人的愛與愛情。國民對軍人的態度源於對權力的祟拜、是敬畏的、媒體利用超級碗把愛國與娛樂融為一體宣揚愛國意識,但這種愛國也只是表面的愛。同一時間,比利要與很多人交手,亦都是這樣才見證到他的成長與為自己作決定。要從軍並不是他的選擇,正當這一天是他命運能選擇的一日,他大可以選擇離開。這一日發生的事也是難忘的,從不同的路人身上他意識到美國夢是什麼一回事,是利益、是欺榨、惺惺作態、還有就是他理想的世界,各種複雜的情感交集在一起。他開始思考自己與世界的連結,建立價值觀、也只有他一人在軍隊眾人裡顯得「心裡有鬼」。因為只有他可以選擇去或留,而其他人沉迷在燈紅酒綠的時光,得快樂時且快樂。這突顯出比利的敏感與抽離感,大兵們參與節目當中也帶出了好幾點要注意的,第一點是他們的警戒與防備、一遇上響亮的聲音就會害怕。第二點是他們是很暴躁的人,一遇到挑釁就用拳頭解決問題、失去理智。電影輕輕地談到引起他們有這種症狀的病症,但這只是其中的一小部份。從戰場到浮華一切都是落差,媒體今日可以捧為神,明日可以落井下石。今日有今日的英雄,明日自有其他成名的人。
反傳統的拍攝方式
對於李安用到4K、3D、每秒120禎的技術拍攝文藝片,這是困難的。但既然他認為3D是未來那就順水推舟,但在這項技術上他是第一人。文藝片不同要求特技的《少年Pi》、也當然不及太空類型片,但這次的3D技術引來不少的讚嘆之餘還有對電影技術的討論。電影的本源是叙事、是質量、而這個故事說實話沒必要3D的。但有一點要注意的是演員全都是素顏上陣,聲畫是美的。老一輩的導演都學習3D技術,香港的杜琪峰、馬田史高西斯、高達、對於老一輩還有機會看他們的作品就已經是樂事,也不計較太多,反正老人家多學一種事物,歷久常新。李安有這樣的嘗試值得敬佩。
反戰不反戰.責任與覺悟
無論如何軍人這份工作總是有人做,在社會上各司其職,電影的背景是2004年伊拉克戰爭仍在打,軍隊徵兵。戰爭有生有死,但沒人可以追究生死有命,生者回來還有傷殘、心理上的醫保、死者還是落葉歸根。軍人的責任就是服從命令,他們無從逃避,有著死的覺悟、就像比利要保護的上司捨身成仁。他教導比利什麼是因果,而比利也很珍惜這些出生入死的兄弟,只有他們這個群體才可以互相理解,而不是留在美國國內、而不是他們的家人可以了解他們真正在幹什麼。最後的選擇不出人意表,也不是什麼政治正確的決定,而是他找到人生目標去守護人。
一個導演其實沒有責任去宣揚反戰、不反戰的精神,每事都是雙面的,不一定是二元對立、善惡、美醜、所以片中的軍人也不是完人,他們會犯錯。但關鍵在於重要時大家在一起,那就足夠。在叙事結構上,無可避免通過現實與回憶穿插,難免是公式化,但對於年青人的懵懂還是有共嗚。這是個沒有英雄的時代,至少比利不當自己是,他只是想做個普通人。這是個不可以依靠英雄的時代,對於英雄有道德標準、有落差就會什麼都不是。這是個負責任的時代,特別是對於團隊的,而電影帶出這一班士兵相濡以抹。愛不愛國對他們不是最重要的,焦點也不是在國族身份,而也不到他們選擇愛不愛國,而是要看國家愛不愛他們。這部電影的德州情意結難免有十一年前《斷背山》的影子,特別是這班兵哥可以很基的說我愛你,他們被市民嘲笑同性戀時的行為,這種兄弟情的描寫帶點曖昧但又隱閉的,而戲中也提到奧巴馬在在任時廢除軍隊的「不問不說」政策,莫非真是「每個人心中有座斷背山」,但更多的是比利林恩是現實的,他代表人的複雜性、不同的處境、不同的考量與掙扎,單是對人性多面向、對世界觀的理解,電影在有美中不足之下仍然打進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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