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Warm Up
寫這篇文是想糾正一下媒體以香港首部跑步電影來介紹《二次人生》,是不實的。現在的媒體人比較年輕,對舊電影的了解不夠,報章上的影評人質素參差,多數上網查到什麼就隨意挪用。寫這些絕不是要班門弄斧,而是做媒體一字一句也需要真實性與專業性,做好是基本責任而已。
嘮叨的話不說太多,揭曉一下香港最早的跑步電影吧,它就是1986年鄭則士執導的《飛躍羚羊》,戲裡面有開心少女組的雛型,有黎姿與袁潔瑩有份參演,當時的黎姿膚色較黑,還有港姐鄭文雅飾演少女們的教練。當時參演的少女均是十五、六歲,戲中講述她們是田徑的新力軍要參加香港錦標賽,與教練有衝突,亦少不了姊妹情的支線、電影既青春又熱血。這部片特別在於有代表中華民國參加奧運的田徑選手紀政客串,而紀政的別名正是「飛躍羚羊」。
在21年的香港也有三部與跑步有關的作品出現,分別是電視劇《大步走》、以殘疾運動員蘇樺偉為原型的《媽媽的神奇小子》(尹志文執導)與何力恆執導的《二次人生》。在相隔三十多年後香港再出現以跑步為題的電影,而且一來就是兩部。前者是傳記片,後者是生活日常片,不算是運動片,既然兩部片在21年面世,前者入選香港電影金像獎,乾脆寫一個跑步片的二部曲。
何力恆由一個廣告導演到電影導演,在非常時期拍攝、非常時期上映,成績不算太好,只有140萬票房,一個中年導演受到《爭氣》(楊紫燁導演)的啟發,經過多年浸吟,他的初心是為了鼓勵年輕人,為他們做一點事情,在戲外他籌備這部電影時經歷太多未知的事情、社運、投資者撤資、賣樓,終於有成品出現。49歲(執導),他的故事比起電影更加有看點,他個人的經歷才是二次人生的起點。在電影以外,也出版策劃了一本集53個港人的《二次人生》訪談集(梁以花著,天地圖書出版),當中不乏電影的班底的故事。
另一點驅使他創作這部電影,是一次的師生聚會,他的老師還記得他的名字。而這部電影談的是亦師亦為家人的師生情。在何力恆的電影生涯中本來早有機會加入銀河映像的班底,但當時的他不願放下廣告的工作,未敢闖入未知的世界。在這部電影的劇本稚嫩,假如可以找些有能力的人士幫助,電影會有更好的發揮。在一些報導中何力恆在以往參加過短片比賽,終於十年磨一劍有自己的作品,而且他以拍港片為自豪。在新導演的作品中不算標青,但它有善意搭救的小品,在電影以外還是付出了很多,以門外漢來說可以一看的。祝導演早日還好債項。
村上春樹寫了一本關於他跑步人生觀的散文集,只要穿上跑鞋就可以一往無前的跑,奔向自由的世界。跑步可以很純粹,也可以有動機,小時候看伊朗電影《小鞋子》,戲裡的哥哥只想贏跑鞋。每年一月在日本的大學接力長跑比賽箱根駅伝是日本收視率高的節目,比賽寫成小說與拍成動畫《強風吹拂》(三浦紫苑著)。即使大家在不同的崗位也要為同伴、為自己而戰,你並不是孤軍作戰。日本最強公務員跑手大迫傑在東京奧運後宣佈退役又回到賽場,準備兩年後巴黎奧運看風景。
跑步的影視作品可以有很多面向,可以講人生道理、經歷、夢想各方面,當下香港看不清前路,如何令人有共鳴又有鼓勵,這兩年有不少流行曲叫人自我增值,但沒力氣又如何繼續走下去。如何做一部既鼓勵到人又不失揸流灘的電影,有時太多加油又會惹人煩厭,但這個時候我們又需要力量與同行者,更多的是需要陪伴的力量。這方面創作人更要花心機琢磨,發掘跑步的樂趣、為什麼要去跑、有什麼領悟、想帶出什麼信息等等。
每年渣打馬拉松是香港的盛事,在當下的香港叫聲加油也是罪。《二次人生》裡為了拍街馬的鏡頭,動員了很多跑會、群眾演員、要在戲中真實拍一場街馬是沒可能,唯有剪接而成,戲中的群眾演員為跑手加油,這個場面在香港不知何時重現,是有少許感動的。現在的香港想自由跑步也有限制,在疫情之下的跑步活動變成各自完成,然後在手機程式留個紀錄,大家一齊去做一件事變得兒戲,事情也變質了。有人鼓勵支持總好過孤軍作戰。正如這一部電影,整體水平未如理想、與勵志、正向仍有一段距離,但導演為這部戲的付出與赤子之心,尚能補償一點不足之處。
2.On The Road
《二次人生》的故事坦白講不算到題,電影裡主要有三個故事,志行(胡子彤飾)、黃sir(譚耀文飾)與天心(蔡裕彤飾)也有各自的原因踏上跑步的路。黃sir要繼承太太的遺願,天心要參加偶像的活動,而志行就是典型一事無成的廢青,連跑步也是黃sir為他做決定,推他到懸崖邊才參賽。以勵志故事來說,這幾年香港有《逆流大叔》、《獅子山上》,同年有以打拳為題的《一秒拳王》,到底香港需要怎樣的勵志、正向、青春、有力量的電影,如何利用運動作為手段說一個怎樣的故事?
以運動作背景也不一定是勵志的,至少《二次人生》不算是有精神力量的電影,它沒有那種目標性、說教性與力量的電影,相反愈看愈懷疑人生。雖然導演的原意要鼓勵年輕人、但人生不是跑幾步就可逆轉,編劇與導演將電影拍成電視劇的水平,在敍事上低手,再加上一廂情願的想法,三條主線的故事與二次人生也沒直接關係。假如要講對題的二次人生,也許《獅子山上》的原型包山王黎志偉由健全人到傷健人士,依然嘗試做運動挑戰自己更有說服力。
何力恒想像中的二次人生是過渡的過程,只是堅持對亡妻的承諾、工作上轉行、志行對黃sir父愛的投射、天心要參加偶像的活動就當是改變人生、改變態度。思想簡單、幼稚,以為參加一場比賽就能改變命運與自我覺醒。試圖在跑步中找尋什麼,但結果是學會不自量力,如志行體力不繼堅持完成,逞的是匹夫之勇,又如黃sir明知自己身體有問題仍然上場,縱然是為了與亡妻同在,差點就魂斷賽道上。
天心倒是有自知之明,中途放棄,亦是戲中一條稍為輕鬆點與平衡的故事線。天心要考公開試在即,他的父母容許她追星,她的目標就是很單一,比起志行的放軟、黃sir的擇善固執,天心收放自如,她不需要通過跑步證明自己的能力,志行與黃老師對於參加跑步比賽是被動的,而天心是真正為了自己與有目標的人,對得起自己。而黃sir與志行也只是滿足其它人的期望,黃sir對太太的念念不忘亦只是愚愛。
電影裡刻意講述黃太(陳逸寧飾)與黃sir的愛情故事,拖沓以回憶描寫他們的愛情世界,師母逝世的一段戲啼笑皆非。一句黃sir再見了就撒手塵寰,由最初病情有好轉到突然轉差,甚有電視劇鋪陳的味道,而不是電影該有的節奏。志行在師父師母的關係也尷尬的,沒有悲慟、關心問候。陳逸寧那斑白的頭髮也是尷點,才四十出頭就要扮初老婦人了,明明還可以當時尚女性的角色。
在《二次人生》裡的志行塑造出來的角色,大學畢業一事無成,在朋友的地產公司掛單,連生意也要靠朋友幫忙拉攏,愛情失意,生活沒有目標,除了有一份工作外其餘時間就是躺平。志行這個角色其實是香港青年的寫照,一出生由父母安排好所有東西,在香港的教育制度裡教出不少Yes Man,平庸的人,在《天水圍的日與夜》裡的男主角高中生與家裡跟媽媽說得最多的是「哦」,生活沒有情趣,沒有興趣,即使有興趣也被剝奪。或者很多人會對志行這個角色很負面,但某程度上他又沒害人,不是無賴,只是提不起勁,對他的感情不負責任,對生活的態度踢一踢郁一郁,直到重遇小學老師黃sir開始跑步,遇到樂觀的天心。
黃sir的病令他意識到自己要對自己負責任,在馬拉松的路上要磨練決心。亦很難怪志行會成為個無目標的人,他父母雙亡孑然一身又無負擔,總算過得過去。坦白說,亦難怪志行無目標,很多人都搞不懂自己需要什麼,能夠生活、吃喝拉睡就夠。對他來說跑不跑步都是無關痛獵,只是剛好有這個機會。志行與很多香港人一樣都是圈養的人,沒有自信的人,不是他不想有目標,而是激發不到他有擔帶,看這部戲多多少少會有困惑與懷疑人生,他們追求的東西都是得不到的,都是虛的。香港人參加各種馬拉松、長跑比賽除了某部份人有體育細胞與天賦、與日常鍛練外,很多人都是想讓人看見、表現自己有多正能量,想要肯定與認同,所以衍生了不少慈善跑又可以有個小獎牌,又有參與度。可惜的是電影裡沒有寫到他如何改變自己,又其實他在廢青中又不算真正的廢青,至少他能夠養活自己,其它結婚生仔的價值不代表一切。對角色的塑造欠說服力是電影的敗筆處。
電影裡在處理上不乏稚嫩的設定,例如一開始志行去出版社出書,一下子成為了「成功人士」的代表,忽然間的跑步之路成為了跳板。在尾段出現兩個平行時空,他猶豫不決應否參加比賽,如果他趕去簽約可能會改變命運,做到風山水起;但若然他去比賽就什麼都會沒有,重新開始。說到底他根本沒有跑步的決心,臨門一腳還要諸多想像,他去的目的也是為了陪伴黃sir,而不是為了自己,在他心目中跑與不跑似乎不太重要。由中途放棄電車街跑,對愛情的懶懶行,跑步最多讓他得到黃sir的關心與多了一重照顧別人的責任,除此以外什麼也得不到。當他完成了比賽,女朋友回心轉意,劇情未必太兒戲。
儘管不少人認為這部電影有點劣質,仍有一些優點可以談,例如電影是善意的,戲裡出現的人都不算是壞人,出賣天心的朋友會跟她道歉、天心的父母亦不是典型嚴厲的家長,會鼓勵女兒嘗試、又例如黃氏夫妻的感情世界,奈何電影花太多時間回憶他們的愛情世界,到死亡告別就草草收場。有一句說話在戲中有感動到的,黃sir在比賽中心跳停頓醒來跟志行說「謝謝你陪我行到這裡」。這幾年香港實在發生很多事情,改變了部份的看法,在當下的香港有人離開、生命裡有些東西都抓不住了,都是命中注定要經歷的。面對事情必須放開執著,學會從容面對,懷疑人生就去睡覺,懷疑人生試著去跑步,其實我們又不需要太多口號式的加油與正能量,可以的時候雪中送炭就夠。未來有機會也想繼續看導演的電影,今次不太好,仍有大量進步空間。
最後,多謝你睇到這裡。寫文章與跑步一樣也沒有終點,下一篇2021年香港電影回顧我們看《媽媽的神奇小子》再會。
延伸資料:http://movieforestlitmited.blogspot.com/2016/05/blog-post_23.html
(開心少女練跑日記一看新藝城《飛躍羚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