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馬尼亞電影總是帶點暗沉與壓抑,但往往經歷了革命的電影人都有自己獨特的想法、帶著控訴與批判去看待社會問題。14年代表羅馬尼亞去奧斯卡的《Child’s
Pose》獲得柏林影展的金熊獎,此片帶出「我爸是李剛」富二代犯事後企圖通過家人的關係逃之夭夭避過法律制裁的故事。而羅馬尼亞最為人熟悉的是執導《畢業風暴》(Bacalaureat)(香港譯作《畢作虧心事》)的蒙吉,十年前憑《四月三週二日》摘下金棕櫚,十六年在康城再摘下最佳導演。回看羅馬尼亞的歷史與此片帶著一點關係,1989年東歐劇變推翻羅共的統治,以為換取了民主化偏偏國家卻原地踏步。上一代的知識份子原以為過上安穩與有希望的生活,但他們沒有。說這部電影套用到去那個國家亦很合適,一個再怎樣文明有制度的地方總會帶點缺陷,更何況是一個不需要規章的地方。電影裡建構的世界是不公平的,一切皆是上層人士與權威人士掌控的世界,上一代的人感到徬徨、麻木而把自己的希望寄託到下一代人身上,認為外面的世界特別光明。回看香港,雖然地方不一樣但處境卻很相似的,經過時間的洗禮漸漸從希望變成絕望,今時今日香港也有新一重的移民潮,過去建構的社會公義一步步被侵蝕,特別是上層的管理者其身不正。猶幸我們尚有法制,但法律也不是完美的,它是有缺失的。
父母與子女的榮譽之戰
在談論這部電影之前,香港現任的財政司司長陳茂波伉儷就捲入了子女學校的誹謗風波,《畢業風暴》談的是女兒伊萊扎的畢業考試之前遭遇了襲擊,父親羅蜜歐一心要把女兒送出國,關鍵是這一場考試,他十分擔心與關心女兒的成績深怕考得不好而托關係希望向有關當局關照女兒及促使她在考試作弊。在香港一個繁榮有制度的社會,作弊一樣是有的,在公開考試過去也為數不少個案,用盡各種方法去作案。至於國際的考試如SAT那種也有代考的。陳茂波與太太在家教會發出電郵指就讀該校的校董盧光漢的子女在考試中作弊兼獲得包庇,案件連審訊與上訴歷時三年多,在原審陳茂波一方被裁定惡意誹謗,後來上訴庭判陳氏得直,又到盧氏一方申請上訴至終審法院被拒,最後原告變被告。在事件一方到底盧氏的孩子有沒有作弊不是重點,重點是成年人的世界其實是很不知所謂的。彼此為了子女捲入這場本應不該發生的官司,這成為有錢人任性爭奪名譽的場所。有這樣的父母,日後孩子如何成長起來?有時不能怪孩子,而是父母的身教不好,小時候我們一直學習做人的道理,但當真正要實踐時就會發現兩難。社會是醜惡的,而所訂立的制度是毀在人的手上。不要讓它成為習慣。
電影裡的父親也是愛女心切的,但就用錯了方法。一旦產生想法就會衍生更多的問題,從警察朋友的協助下托上托找了些有權勢的人,通過自身的關係為朋友的家人診治、再者從病人的關係套上主管教育的官員,產生一個小集團的群帶關係。他不知道自己開罪了什麼人,為何要報復在女兒身上,他只知道自己走錯了路,但為了女兒的利益已經沒有辦法。從電影的結尾就看到制度的崩壞,女兒有沒有作弊是後話,問題是她有比他人更優勝的手段促使她與其他考生的起跑線已經不一樣。父親深明自己有錯到最後有羞愧之心,亦希望有關方面不要刁難女兒,也許這是電影要帶出兩難的局面,也是他不能抽身的。在生存與生活之間他只有選擇可以滿足到他條件的,人性就是充滿弱點。理性與感性也只是一念之差,父親自己也知道自己成長為連自己也討厭的人。青年人也許有著祟高的理想,但生活裡充滿著妥協與偽善,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理想被磨滅了。父親的名譽受損了,而女兒與他是不一樣的人,父親以為自己可以掌控女兒的命運,到最後這道防線還是守起了,女兒的命運始終在自己手上。電影彷彿是兩父女之間的「成人禮」,父親讓過去的自己失望,而女兒得以保留一份初心。雖然未知保持多久,但總叫對得起自己。無論是香港的事例還是電影也帶出中產階級的焦慮,表面多風光實際是封建與家長式管治,亦不多見有多文明。
以小見大的拍攝手法
電影的結構是很精妙的,正所謂修身治國平天下,家庭是絕對的核心,奈何這個家庭是渙散,缺乏團結力。父母的關係只是表面的寒暄,為了女兒而假裝一個愉快家庭,實際是等待女兒出國後不再粉飾太平。曾經他們都是知青,如今一個在世途凶險的社會搜刮利益與好處,另一個對眼前的狀況麻木了。兩夫婦沒有共同的理想,價值觀也走得愈來愈遠。從一個家庭延伸至一個社會的問題,父親搞婚外情不太希望對對象的孩子負責任,同時在女兒這件事為她鋪橋搭路,更為此收下利益為他人共事。在一些細節就看到導演的控訴,除了女兒有過多的考試時間外,父親婚外戀的對象有一個孩子,當羅密歐帶他到公園遇到不守法的小孩時,孩子還是天真無邪地想著道理,然而是事與願違的。父親的處事手法反映當中的混亂不堪,他為了找尋襲擊女兒的施襲者可以去恐嚇人、他受賄枉法,但不代表他是一個壞人。只不過社會不存在公平,你不這樣做也會有別的人去做,結果人人也去做。正義是一個哲學的問題,社會的腐敗助長罪惡,錯的東西可以扭曲為對的東西,警察可以濫權、醫生的道德底線也可以被衝破。所有罪的根源都是父親,他背叛了婚姻、背棄了自己的信仰。從個人的崩壞到社會各個階層向上延伸,本身作弊只是一個人之間的事情,但結果是一群人的事情,事件既簡單又複雜。
神來之筆的是父親一直以為自己很了解女兒,盡辦法照顧家庭的需要,扮演父親的角色。但表面的東西還是被識破,特別是女兒一早知道他有婚外情,後來是連元配也認為父親不需要再偽裝下去,甚至想跟女兒遠走高飛。他不明白女兒的叛逆,這一家人的關係冷漠無比,誰與誰的對話都不是直接查問而是通過第三者才知道,家庭關係疏離。
誰是疑兇?
至於襲擊這件事,本身也有幾個猜想的方向。而導演自編自導並沒有交代到真相,採用了留白的方式。第一個可能是得罪了附近放狗的人,在戲中父親的車子曾經撞過狗的物體、也有狗吠聲。第二是惡作劇的孩子,也有機會是情人的兒子,年紀輕輕就用石頭碰人。同樣也有可能是女兒的男友,父親拿著疑似的證據質問男友為何不去阻止對女兒的侵犯,也許女兒男友是可能目睹過程的。電影精妙在於有著任何一個可能性,父親試圖去找出但未果。
更多的是這部電影除了以小見大外,鏡頭的運用窺視父親與女兒兩難的內心獨白與有巧妙的對話,電影是小格局但視野卻廣闊,平凡的家庭、平靜的畫面掀起波瀾,揭示這個家的虛偽、幸福粉碎,而社會、人格正所謂學好三年、學壞三日,人心難測。在現實生活中,即使有仔女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這樣的父親也不稱得上是怪獸家長,他也只是愛女兒而已。假如在個人生活上發生如此的事,有這樣的能力為子女爭取,的確會有很多人選擇放棄原則。這不只是羅馬尼亞,不只是中國,甚至在香港都一樣。這種帶有批判社會、教育的電影希望不只在東歐出現,而是在華人社會也應該藉以去改變既有存在已久的問題,將批判與懸疑放在一起有可觀性,點到即止,對於家長是寶貴的一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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